我們能否透過回望過去,並創造屬於我們的時代思潮
《EP66-藝術中的時代精神》這一集原先是要在228這週上架的,然而近期我有作品展出還有其他案子正準備結案,因此實在排不出時間好好預備內容以及錄音,甚至還拉了紀翰還有+7一起幫忙。不過近期世界正在面臨動盪以及可能產生新的變革,所以我覺得這集在這個時間點推出或許也還是不錯的。
在古典時期的藝術描繪的對象是神,藝術探索著人跟神的關係,目標是和神溝通或是展現教義。文藝復興開始,藝術開始探索人與世界的關係,我們發明了透視法,出現了人體解剖,提倡通識教育,主張教育目的在培養全人。當時因為義大利半島非常興盛的貿易,各式各樣的議價活動使人們之間產生了更多對於自由的思辨,以及羅法教會向西歐傳入的許多文物,人們在宗教外衣之下慢慢探索人的價值,所以和文藝復興時常同時出現的名詞是人文精神。
再到近代的立體主義,藝術開始解構的從視覺討論出發,探索我們與世界的視覺連結,更加清晰地想看穿人類以及物體的規則,變成了人與物體的關係。而到1990年後的當代藝術開始聚焦在人與人的關係中,從人與神、人與世界、人與物體。最終藝術回到人與人的無限討論中,更美好的社會結構?更理想的群體關係?還有數不清的表達形式,我認為藝術的發展是逐漸往內的,或者說越來越切身的。
相反地,世界反而透過某些龐大的運作機制逐漸地遠離人類的操控,或者說將人類扁平和均質化,將大眾成為可被計數可被量化的標的,人類成為可被預期的物種,這樣看來世界好像面臨了終局一樣,而藝術做為和世界龐大機制的反對者,我們能不能透過藝術創作用更好的方式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問題我想已經透過無數的案例和前人給予我們正面的答案。
團體戰的必要性
在面對龐大的世界機器運轉時,個體是很難與之匹敵的,因此我們可以發現不管是印象派、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包浩斯還是未來主義這些我們非常熟知的流派都是群體行動的,他們彼此之間亦敵亦友,帶著彼此欣賞的心情同時也帶著彼此競爭的互相激勵價值。我們可以透過印象派的起源和這群人的故事來認識藝術如何透過群體的價值來實踐時代精神。
在印象派真的大紅大紫之前,這群年輕藝術家莫奈、雷諾瓦、塞尚等等經常聚集在當時比較紅的藝術家馬奈常去的蓋兒波瓦咖啡館,常常一坐就是從午後坐到天黑。當時有個小故事,在法國沙龍展盛行的那個年代,很多藝術家為了抗議被拒於門外,而在1863那一年有了沙龍落選作品展,馬奈的作品〈草地上的午餐〉[1]也在其中。因為作品的內容是一位裸女和兩位身是在草地上野餐,讓當時一群人斥責這幅畫傷風敗俗,其中還包含拿破崙三世。畢竟這群人已經受到古典主義的僵化思想包圍,很難直視如此大膽的風格以及內容。實際上,這年沙龍落選作品展所引起的關注與話題遠遠勝過沙龍展,〈草地上的午餐〉則因取材與畫風遭受抨擊而聲名大噪。
剛剛提到的年輕藝術家們都非常敬重馬奈,因為馬奈即使從未參加過印象派的展覽,他深具革新精神的藝術創作態度,依然深深影響了莫內和塞尚這群新興畫家。而這群志同道合的年輕藝術家不只在同一個畫室學習,也同時互相商討如何改片現狀,如何反對現有的藝術,將他們心中所幻想的理想實踐出來並被大眾接受。畢竟當時風景畫是一門頹廢的藝術,對當時的線上藝術家來說,印象派的作品獲得顯赫地位是一種篡奪。
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幅畫來觀看他們的生活,這幅畫是〈巴吉爾的畫室〉[2]巴吉爾完成於1870年同時是他生命的最後一年。巴吉爾也是一位蠻有意思的人,25歲的巴吉爾在家人的支持之下踏上學畫畫的道路,不過同時爸爸要求巴吉爾要同時研讀醫學就是了。回過頭來,巴吉爾因為去到同一間畫室學習,所以認識了莫內、馬奈、雷諾瓦等這些未來的藝術界明日之星,巴吉爾因為是富二代所以有自己的畫室,不過他還自掏腰包幫助身邊窮困的藝術家,一起玩一起學習一起寫生,還有協助保存畫作。他曾先後邀莫內、雷諾瓦一同住進來,說是分攤租金,實際上是減輕朋友的經濟壓力。巴吉爾常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買下他們的畫抵租。
我們可以從〈巴吉爾的畫室〉中看到巴吉爾本人外,戴著圓頂禮帽的是馬奈,站在馬奈身旁右手摸著鬍鬚、專注地聽評論看畫的是莫內,好像看著巴吉爾的畫作正在討論,旁邊還有雷諾瓦、左拉和巴吉爾的貴族朋友(另外一位當時常常收購他們畫作的貴人,貴人與天才收藏家一線之隔)。還可以在這個畫室的牆上看見許多不同的印象派作品,有馬奈風格的裸女、有雷諾瓦風格的靜物、甚至是莫內風格的風景畫都有。都是因為當時印象派還沒有真正的登上世界舞台,所以要和巴吉爾借用空間放畫作甚至是創作等等。
只是這個故事的結局是悲傷的,就在〈巴吉爾的畫室〉完成的1870年,發生了普法戰爭,莫內逃到了英國,沒什麼錢的雷諾瓦被徵召入伍,巴吉爾自願從軍,馬奈和竇加則是在之後的戰事中和許多巴黎市民組成國民自衛隊,保衛巴黎。結果法國戰敗,許多人遭到逮捕處死,所幸馬奈和竇加倖免於難,雷諾瓦也全身而退,莫內在英國因禍得福認識了一位在倫敦避難的畫商。但是巴吉爾卻沒這麼幸運,他在一場作戰中帶領隊伍衝鋒,不幸身中兩彈而亡,巴吉爾的父親匆匆趕到風雪中的戰場收屍,將兒子運回南部家鄉埋葬。而巴吉爾的爸爸過了幾年後透過交換的方式,將雷諾瓦的作品〈作畫的巴吉爾〉[3]收藏回來,留下在這個世界上少數兒子的形象。
談到這些都是圍繞在剛剛的主題,藝術中如何透過群體的價值來實踐時代精神,他們各司其職,互相慷慨解囊和激勵,才能成功創造出屬於他們的時代和價值。
過去之後,未來之前
我們很常提及的達達主義是在一戰之後出現的,是因戰爭顛覆、摧毀過去社會和文化秩序的產物。既然很難從毫無秩序的世界中找到實際的意義,那麼乾脆將無序視作是這世界的天性,並透過失序本身來對抗舊有的秩序。除此之外,為了摧毀藝術家身為孤寂的天才的菁英形象,他們認為集體行動比個人的創作還重要,形象的破壞有助於對大眾創造更大的衝擊力,因此達達主義的人們時常一群人公開表演刻意的無理性行為,而這種放蕩不羈的精神和非常清晰的思緒事實上將藝術解放了,雖然時間短暫,卻創造了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絕對地影響了整個20世紀的藝術。
節目中紀翰提到的包浩斯則是結合了藝術與實用功能;+7介紹的Fluxus企圖用更溫順的方式將藝術擴張,兩者都是經由實驗和不同的前衛來突破既有藝術框架,不同時空下的人們都是處於徬徨無知且崩解的時代[4],與舊時代對立的方式就是創造未來。因此在看過過去無數的時代精神或作時代思潮後,我們應該反思屬於當代的時代精神是什麼?跨領域和多元的藝術概念本身已經使藝術無法被分類,藝術的類型在創作中無法被分類已經是常態,同時沒有任何需要被遵守的規則。20世紀初的現代主義像是百花齊放一樣,我們能夠清楚地分類和歸納出許多不同的主義和流派,個個風格強烈且目的明確。而當代則是盡可能在過去的脈絡上繼續創造無數的分支,因此我們已經很難用任何固定的方式來觀看和找出規則。
從1980年開始,世界各地因為企業和政府機關對於藝術的捐贈和收藏大幅增加,導致藝術家的職業角色已經產生了質變。這些藝術不再強調中產階級對立,甚至被資本結構同化,雖然視覺上不落窠臼且具顛覆性,然而終究沒有撼動藝術體制,並且逐漸失去反大眾文化,這是上一波前衛最終的結局。
整個社會的流動更加迅速甚至湍急,在這樣的景況中,如何停下腳步,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一同討論和觀看(節目中我們透過一個人溯溪和一群人溯溪作比喻),透過自身打造出守備範圍內的時代精神,才能成為當代世界的反動者,換句話說,當我們所見的藝術變得安全,當前衛已經被接受、承認或被追上,我們就需要新的前衛和時代思潮,這也是無數前人選擇的道路。
[1]Le Déjeuner sur l'herbe , Édouard Manet 1863
[2]Bazille's Studio, Frédéric Bazille 1870
[3]Frédéric Bazille at his Easel, Auguste Renoir 1867。是奧古斯特·雷諾瓦1867 年創作的油畫,創作原因是為了回應巴吉爾於同年創作的雷諾瓦肖像。此畫作歸奧賽博物館所有,奧賽博物館將其存放在巴吉爾的出生地蒙彼利埃的法布爾博物館。
[4]沃爾特・格羅佩斯(Walter Gropius),他曾說過:「今日的藝術家處在一個崩解的時代,舊的形式處在廢墟之中,麻木的世界重組後朝向新的形式改變。」
筆者 ∥ 魏廷宇
新媒體藝術創作者,畢業於臺北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學系。作品大部分是音像演出和電子裝置。探索社會機制、人類行為和情感。近年創作藉由社會駭入,滲透日常生活且試圖從內部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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